当今世界可能是思想最为混乱的时候,无论你说什么,都有人理直气壮地过来教育你、教导你乃至教训你。
“真理越辩越明”,按理说辩论应该是好事,但如果基本立场与前提就大相径庭,则这样的辩论不仅毫无意义,而且只会越辩越蠢,到最后往往变成到底是“三七二十一”还是“三七二十八”。
应该被掌嘴的,肯定是“三七二十一”那人,为什么?因为你的对手都到什么地步了,你居然还去和他争!
郭德纲有个很有名的段子,说:“内行要是与外行去辩论那他也是外行。比如我和火箭科学家说,你那火箭动力不行,燃料不好,我认为得烧柴,最好是煤,煤最好还要选精煤,水洗煤都不行。如果那个科学家拿正眼看我一眼,那他就输了!”
所以哲人有言:“与人争辩,说明你已经糊涂了。”
当前正火的《大秦赋》,其争议的核心点其实还是“人”的问题。鲁迅早就说过:“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因为“人”首先要考虑的应该就是个体的生存条件和发展可能,而不是捆绑自己的某个什物。只有“奴隶”才首先需要对主子负责,进化到“奴才”,则不待主子约束,自己先就想到邀功求宠。
“奴隶”大致相当于鱼鹰,需要主子用一道箍套着脖子,这才无法偷食,倘若不服管,头上还随时可能挨上一竹篙。而“奴才”则相当于鹰犬,无需主子发话,早就树立了“主动思维”,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捕杀了猎物,叼着屁颠屁颠来表功了。
对秦始皇及其后继者顶礼膜拜的人,一个基本论调就是:秦体制虽然严酷,也死了不少人,但没有牺牲能有发展吗?不付出代价能完全帝国伟业吗?不完成帝国伟业那外邦能不凌辱我们吗?所以应该“历史地看”“辩证地看”“科学地看”……
我靠,作为小民都成了“牺牲”和“代价”,还怎么历史、辩证、科学地看?这他妈根本就不是人话!说人话首先就应尊重人的价值与尊严,人的自由与发展,而不是什么“帝国伟业”,你帝国统一倒是统一了,伟大倒是伟大了,头颅落了一地,但那侥幸活下来的过的却还是过着啼饥号寒甚至“人相食”的日子,你这个“统一”和“伟业”就真的是进步?
杀人父母,却还要求人家“爱”自己,如此专横的逻辑也只有最冷酷最残暴和最愚昧的奴才群体中才不会被质疑。将具体的主子与抽象的“家”“氏族”“部落”“邦国”捆绑起来,则越加神圣不可怀疑。到时候再反过来操作,从抽象主体逆推具体的主子个体之伟大和恩慈,则又顺理成章名正言顺了。
“秦始皇”们之伟大、智慧、恩慈就是如此这般的操作结果。到最后,就连“焚书坑儒”都可以解释为“一次探索实践”。后世腐儒误国,劣书泛滥,不正证明了秦始皇的先见之明?
当初刘邦要杀蒯通,罪名是他怂恿韩信自立为王。蒯通倒也说出了“各吠其主”的大实话:作为狗哪管你是尧舜还是桀纣,它只为自己的主子吠叫,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所以说,与蒯通这样“狗逻辑”的人去争论“人”的道理,从根本上就大错特错,怎么可能取得什么共识呢?
《三国演义》中,吕布的对手一个个都羞辱他“三姓家奴”,其“骂点”不过是“三姓”而非“家奴”,因为人人心里清楚,自己未尝不是“家奴”。在这里,骂与被骂的双方基本价值观是一致的,所以能够完成对话。双方预设的道德高地和理想人格,都是“一姓家奴”“万世犬马”。
做“狗”和做“家奴”,一旦做出优越感来了,就会本能地以“狗”和“家奴”的视角去看待一切人与事。
话说庄子去梁国游玩,梁的相国惠施非常害怕,以为庄子想来取代自己。结果被庄子好一顿嘲弄,庄子说:“南方有一种叫鹓鶵(chu)的鸟,不是梧桐树都不栖息,不是竹子所结的子都不吃,不是甘甜的泉水都不喝。没想到鹞鹰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却担心这鹓鶵来和它争食!”
庄子哈哈哈哈哈地笑得就像电影中的周星驰一般夸张,而惠施这只鹞鹰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鹓鶵和庄子之所以不可思议,是因为他们与惠施和鹞鹰在最基本的价值判断上就完全不同。在鹞鹰眼里,一切动物都必然与它争夺腐臭的老鼠,也理应与它争夺。脱离了这一目标和趣味来谈论任何话题,对鹞鹰来说都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
《伊索寓言》中也有一个狗与狼的故事,瘦骨嶙峋的狼羡慕狗的衣食无忧,但一看狗脖子上有锁链磨损的痕迹,便死了投靠之心。在狗看来,这狼的脑子肯定是有毛病,而在狼看来,没有自由的狗生活才不可理喻。
我们今天的绝大多数争论,本质上都不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