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12日,西安市高陵区通远街办官路村农民田发君又一次冒雨来到街办,想看看已故父亲田云春的档案资料,被告知“档案找不见了”。闻听此言,田发君犹如挨了一闷棍,半天说不出话,佝偻的腰身斜靠在树干上,浊泪涌出眼眶。
参加红军游击队
田发君今年73岁,从36岁开始已经为父亲地下党员和红军战士的身份认定,整整奔波了37年,期间的辛酸别人无法体会。
父亲田云春出生于1913年,原籍陕西商县(今商洛市商州区),因家境贫寒,没有进过学堂。依靠给别人放牛、打短工度日,后随父母逃荒来到西安临潼县(今临潼区)北田镇给富户拉长工。民国十八年(1929)关中闹饥荒,他再一次随父母来到耀县庙湾乡后店村,开荒种田。1931年18岁时,在耀县香山参加刘志丹红军游击队,成了一名红军战士,1932年2月12日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队,当年12月游击队又改编为红二十六军第二团。
1933年6月13日凌晨,红二十六军从三原县大程石陵渡渭河时,田云春给王世泰团长请假回北田探亲,当天返回部队途中被国民党队伍抓了壮丁,与自己部队失去了联系。因他想念红军部队,几次逃跑被抓回,国民党军队要把他按逃兵处死,被地下党组织营救出来,安排到西安绥靖公署,在爱国将领杨虎城将军的副官处当传令兵,上官克勤是传令队长。他想念红军部队的心思被上官克勤看穿,把他叫到自己家里谈话,讲形势处境。上官克勤公开身份是国民党军队传令队长,隐蔽身份是受我党指派,埋伏在国民党军队的地下党组织区域负责人,经上官克勤指引,田云春成了地下党交通员,工作任务是传递西安至陕北五县的情报。经过两年多考验,1936年9月,田云春被接收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入党介绍人就是上官克勤。
隐蔽战线成绩不菲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暴发,周恩来等同志来西安与蒋介石谈判,党组织利用西安的地下党员,经工作站莲湖奇缘茶社传送情报,从明到暗,多方面保护中央首长的安全,田云春等人出色完成了任务。
西安事变之后,因革命工作需要,上官克勤到山阳县任保安大队长,田云春也一同前往,不久党组织成立了一支游击队,田云春任队长,转战山阳、商县一带。1937年国民党军队“围剿”我军游击队,游击队退到杨斜村,上官克勤和田云春回西安向党组织汇报,党组织命令田云春回山阳把部队带回西安,未料游击队员古某某叛变,拉走了部队,还带人抓田云春,田云春逃回西安。
田云春身份暴露,地下党组织把他安排到三原177师搞弹药,搞兵力,与马栏党组织联系。
1947年因再一次被叛徒出卖,临时住在西安的田云春被临潼北田伪镇长抓去严刑烤打,坐老虎凳,吊屋梁,田云春宁死不屈,后被共产党员王泰吉找关系救出。
田云春伤势好转后,又找上级领导上官克勤,上官克勤说:“我们的身份暴露了,在西安住不成了,组织安排我去马栏,你在高陵县通远镇找地方住下来,千万不要让当地人知道你共产党员身份,有人会与你单线联系。”
1947年冬季至1948年冬季,马栏党组织派地下党联络员莫应贤(1968年始知此名,当年化名金某某)与田云春联系,曾三次传达工作任务,莫应贤第二次来高陵传达任务,回返带走田云春向党组织缴纳的党费2万元(折新币2元)。
高陵解放前夕,他冒着枪林弹雨积极组织群众支援前线,抬担架、救伤员、送粮送水、送衣物,拉着牲口大车日夜奔波,发挥共产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
寻找组织关系未果
1949年4月高陵解放,11月开始共产党员登记,田云春也填了表,但未被认可,原因是高陵没有他的党组织关系。听了这个说词,他感觉情况不妙,遂开始寻找自己的党组织关系。因当年信息非常闭塞,找不到上官克勤,更找不到使用化名金某某的莫应贤。寻找知情人未果,有人便开始诬陷他是“土匪、坏东西、国民党、冒充红军地下党”。在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田云春受批斗、游街,威信一落千丈,被人另眼相看,子女也跟着受牵连被排斥。
1979年田云春给中央写信反映情况,上面逐级批至高陵县委要求调查落实。县委又批转到当时的通远公社,公社派崔克功、焦孝先二人前往西安找到上官克勤,上官克勤把田云春参加红军、地下党的经过,详细做了说明,并在证明材料上郑重其事地加盖了单位公章。田云春看到崔、焦二人带回的证明资料,高兴得老泪纵横,站在一旁的儿子田发君也喜出望外。
然而,田云春父子万万没有料到,公社副书记贾均章看完证明材料后,竟然在“阅办单”上写下这么一句话:“存宏忠处,待后统一研究此类问题。”
宏忠,姓张,名宏忠,是通远公社政法干事。因贾均章有批示,所以这份决定田云春政治生命的资料作为档案,便存放在张宏忠的办公室。
就是这一句所谓批示,田云春的地下党员和红军战士身份确认之事被长期搁置起来。
田云春锲而不舍,继续寻找县委组织部,并多次申明证明材料在通远公社存放,组织部一直不提取材料,一味的要田云春拿出原始组织档案。田云春拖着残病之躯无数次在档案馆与组织部之间奔波,档案馆称这是绝密文件,拒绝查阅,组织部称没有原始档案不能恢复身份。老人像一个皮球,被踢过来踢过去。
1983年田云春带着深深地遗憾离开了人间。弥留之际他嘴里不停地念叨:档案!档案!这一年他整整70岁。
绝密档案重见天日
父亲去世后,备受歧视和打击的田发君含泪背起父亲留下的一大包资料,接力完成一位红军老战士未竟的心愿。
田发君背起行囊前往耀县香山、照金,旬邑马栏等地,寻访父亲当年的革命足迹。马栏革命纪念馆给他提供了很多帮助,使他认识了几位红军老战士,从老兵口中了解到不少父亲的英雄事迹。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马栏方面和高陵县党史办的鼎力协助下,2013年田发君终于在高陵县档案馆绝密文件柜找到田云春的党组织档案。
该档案名为“高陵地下党组织发展演变过程表”, 田云春的名字列在高陵党工委崇皇寺党小组,并注明联络时间是1948年,联络员是莫应贤。立卷时间为1969年。
真相大白,田发君兴奋得几夜睡不着觉。心想父亲地下党身份一旦确认,红军战士身份确认肯定没有悬念,因为父亲当年当兵在前,入党在后啊!然而组织部仅认定了田云春的地下党员身份,却把红军战士身份认定悬了起来。
有关部门告诉田发君,如果拿出原通远公社1979年对田云春的调查档案,田云春的遗留问题就会有望解决。于是自2013年起,田发君一次又一次前往现在的通远街办,央求管理档案的人仔细寻找,当他再一次冒雨来到街办催促,便有了文章开头让人心酸的一幕。
2020年10月21日,高陵区通远街办派人来到田发君家中,称田云春的红军战士身份问题,已经上报到县委组织部和民政局,相信很快会解决。
“但愿我能等到那一天。我爹离世37年,我不敢立碑,碑石上的生平不好写啊!”田发君的话,令听者心碎。
为了本不复杂的身份,屈指算来,自1949年起,直至今日,田云春父子已接力寻访71个年头。苦乐间杂,喜忧参半。
行文至此,笔者感慨良多:为了能够回到党的怀抱,田云春奔波了半辈子,至死未寻访到组织档案,儿子田发君继承父亲遗愿接力寻访,揭开谜底,告慰亡父,生者对死者的这片孝心感天地泣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