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莉尔
人民,多少罪恶假汝之手!
天天听到某些人以神圣不可侵犯的口吻提到“人民”二字,到底什么是人民呢?人民不是中国的专用名词,外国人也用人民二字来称呼本国人,但两者又有所不同。在英语里,用“people”来代表人民,指的是全体国民,而在中国,人民又有两种含义。在皇权社会时,人民指的是国家的普通人,一般的劳动者,有别于权力阶级。在目前的中国,给出的解释是:“现阶段人民是指全体社会主义劳动者、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和拥护祖国统一的爱国者。”换句话说,如果不拥护社会主义,就不是人民,而是敌人了。按这个解释,拥有该国国籍的,不一定全是人民,还包括敌人。既然是敌人,就必然会受到打击。至于谁是人民,谁是敌人,似乎也很容易分辨了。
人民又与公民不同。公民是个法律概念,人民是个政治概念。公民包括全体社会成员,而人民不包括全体社会成员。公民是个体,人民是群体。在民主国家里,所有人都是公民,享有在法律上规定的一切权利和自由,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所有人都在法律的规范和约束之下。因为人民是个集体的概念,是众多人的集合体,所以在具体的生活中,到底谁才是人民,谁能代表人民的利益呢?人民的利益又通过什么来体现呢?似乎是模糊不清的。人民政府、人民检察院、人民法院,在某些人口里似乎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可是当其中的一个人民想走进去时,却会受到严厉的阻拦和打击,政府的人会轻蔑地问:“你算什么?你能代表人民?”所以可不可以这样说:只要乖乖地听政府的话,遵守政府的一切政策,不给政府找任何麻烦的,就是人民,挑剔政府的毛病,或者因为自己的事需要政府帮忙解决的,立马就不是人民,而是人民专政的对象,即敌人?或者这样说,政府代表人民的利益,人民的利益自己不能享受,只能由政府享受,因为它代表人民?那么人们到底算什么东西呢?
人民本来就是一个空泛的概念,任何一个有权势的人都可以说“我代表人民怎么怎么”,人民这个时候成了他的护身符,他籍此就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朝他的对手挥起了正义的大旗。被他所代表的人民对此却一无所知,或者对他真实的想法一无所知,却忽然意淫起来,以为真有伟人会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等到被忽悠虐待够了,才恍然大悟,原来只是被利用了。“世人受到乌托邦声音的迷惑,他们拼命挤进天堂的大门。但当大门在身后怦然关上之时,他们却发现自己是在地狱里。这样的时刻使我感到,历史是喜欢开怀大笑的。”(昆德拉《玩笑》)人民没有思考能力,但人民又盼望着幸福和财富,具体到个体身上,是一个个鲜活的灵魂和自私的心。人必须得自私,只有每个人努力争取自己的幸福,社会才会安定和繁荣,如果集体大于个体,那么为了集体的利益,随时可以牺牲个体的利益,比如强拆,城管对小贩的驱赶,G20时杭州的全城空城等等极端事件,都是在为了集体的利益而肆意践踏个体的利益。那么谁来代表集体利益呢?当然是有权有势的人。换句话说,谁有权谁就能代表人民,谁的权力大,谁就能享受最大的好处。“从集体主义立场出发而产生的不容忍和残酷地镇压异己,完全不顾个人的生命和幸福,都是这个基本前提的根本的和不可避免的后果。”(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
所以说,人民二字,只是一些政治投机家们攫取权力和财富的借口。“财产不能公有,权力不能私有”,如果听到有人说他代表人民怎么怎么,那么听到这句话的人一定得当心了。更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和财产交到别人手上,因为从自然法和人的天性来说,不管那人说了什么,他其实还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和财产。
祖国是个什么玩意儿
祖国与国家是有区别的。祖国是祖先开辟的生存之地,后经生生不息的传宗接代繁衍至今而形成的“一片固定疆土”,有着共同的文化认可。中国人在这片土地上至少生存有五千年了,所以人们有着强烈的祖国的概念毫不奇怪。很多久已移民海外的华裔也会把中国看作祖国,就是基于同样的情感。国家是一个政治权力机构,它的定义是:具有一定的地理区域管理范围,固定的社会人群,拥有完整的政府管理机构、军队、独立的元首。国家是一个成长于社会之中而又凌驾于社会之上的、以暴力或合法性为基础的、带有相当抽象性的权力机构。约翰·洛克在《政府论》中说:人们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及其自由和财产,自愿地放弃了在自然状态中的自由和平等,订立了共同的契约,并愿意遵守契约而生活,从而形成了国家。在民主国家里,政府由人民选举产生,为选民服务,代表国家进行外事活动,国家不变而政府常变,如克林顿政府,奥巴马政府;在专制国家里,国家等同于政府,政府代表着国家,而且是固定不变的,如一党专政。在民主国家,政府是为了保护人民的自由和财产,在专制国家,政府是为了保护统治阶级的利益。弄清了这两个概念,我们就明白了,我们爱的国家,是五千年来我们祖先世代居住的这片土地,是我们的祖国。
爱国主义是一种自发的出于本能的情感,是一种基于对本民族及传统文化的自豪感。爱国主义不同于民族主义,也不同于种族主义。但历史上,包括这几十年来,爱国主义常被人为了政治的目的而一再地利用,以致演变成了狭隘的民族主义。列宁说:“每当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出现重大危机的时候,爱国主义的破旗就又散发出臭味来。”爱因斯坦说:“民族主义是一种幼稚病,是人类的麻风病。”塞缪尔·约翰逊说:“爱国主义是无赖最后的避难所。”他们说的是那些狭隘的病态的爱国主义,这种狭隘的情绪经常被统治者所利用,用以巩固他们的统治。真正的、正确的爱国主义是什么呢?我想引用几位先哲的话就足以说明问题。爱德华·阿贝说:“爱国者必须时刻准备反对他的政府以捍卫自己的国家。”凯文·柯立芝说:“爱国主义在美国是很容易理解的:它意味着用警惕你的国家的方式警惕你自己。”詹姆斯·凯姆莱斯说:“批评他的国家的公民是在含蓄地为国家做贡献。”
在目前世界大同的趋势下,热爱并爱护我们共同的地球家园,追求知识,追求科学,追求人类文明之光,抛却愚昧,不以无知和野蛮为荣,共同维护地球的和平及宁静,才是真正的的博爱精神,毕竟爱国主义只是一种狭隘的情感,不符合当前及未来对世界公民的规范标准。
多数的暴力和少数的暴力
什么事情都不能走极端,古人说“过犹不及”。
真理到底掌握在多数的手里还是少数的手里呢?人们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古往今来的事例告诉我们,真理并不掌握在多数的群众手里,而是少数的智者手里。要不是这少数的智者,人类的历史该是多么黯淡无光呀!从苏格拉底、阿基米德,到哥白尼、塞尔维特、布鲁诺、伽利略,多少人发现了真理却又被同时代的人迫害?
占多数的群体只是盲目的,狭隘的,目光短浅,尤其是,按照勒庞的说法,个人可能是有教养、有智慧的,他与群体融合在一起后,并没有使得群体更有智慧,而是他自己变得野蛮了,他不再受理智的支配,而是成了一只受本能支配的动物了。群体若没有领袖就是“群氓”,有了领袖,就极易出现极权。二十世纪的每次极权运动,无不是盲目的民众在伟大领袖的带领下完成的。“就群体的大多数行为而言,它在精神上表现出一种独特的低劣性,在另一些行为中,它好像又受着某种神秘力量的左右,古人称它为命运、自然或者天意,我们称它为亡灵的声音”,“在民族的内心深处,有时仿佛有一种持久的力量在支配着他们”(《乌合之众》),这种力量,就是群体无意识。
为什么经常听人说中国人是一个奇特的种族呢——自称礼仪之邦却没有礼仪,自称文明古国却没有文明,有书籍无文化,有大学无思想?长期的文化、习俗的积累,以及中国的地理环境和气候,形成了我们独特的民族赋性,祖先的禀赋和气质也通过血液遗传给了后代的中国人,这些潜藏在骨子里的痕迹,正是我们集体无意识的来源。思想在发展,文明在进步,可是为什么总有一股力量在抗拒这些变化呢?因为这种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在决定着社会的走向。
这种集体无意识,有人称为国民性,有人称之为劣根性,对于中国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深入到灵魂里的奴役状态。在当前,有买卖假货坑害同胞的人,有贩卖思想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人,有假启蒙实误导的阴险之徒,有甘为专制为虎作伥的帮凶帮闲,还包括一群麻木隐忍的民众。一个大骂统治者的人,他恨的是专制吗?也许他恨的只是分配不均,他巴不得自己也成为统治者中的一员呢。这种状况下,怎样才叫启蒙呢?说出他们心里想说而不敢说,或者因为失去了思考能力而说不出的话,不叫启蒙,唤醒这种麻木的状态,把他们从集体无意识中唤醒,让他们进行有意识的思考,这才叫启蒙,否则一切都是历史的轮回。
“世上的一切伟人,一切宗教和帝国的建立者,一切信仰的师徒和杰出的政治家,一伙人中的小头目,都是不自觉的心理学家,他们对于群体性格有着出自本能但往往十分可靠的了解。——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确立自己的领导地位。”(《乌合之众》)一个熟谙群体心理的人,他究竟是想干什么?我想中国人的教训已经够多了。在中国社会变革的重要历史阶段,每个人都应该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想要的是属于自己的自由人权,还是只是想浑水摸鱼,从中分一杯羹,从而置我们的子孙后代于不顾,让他们继续生活在丛林社会?我想人们心里都会有个度量。
既要警惕多数的暴力,又要警惕少数的暴力。在一个人或者一个团体可以为所欲为之后,他就会肆意践踏法律,强奸民意,所以从一开始人们就应该提高警惕。如果有人自以为掌握着宇宙真理,或者政治正确,而不允许其他人提出异议或者反对意见,那么可以认为他在践踏他人的自由人权。约翰·密尔在《论自由》中说道:假定全体人类减一持有一种意见,而仅仅一人持有相反的意见,这时,人类要使那一人沉默并不比那一人要使人类沉默较可算为正当。何况,“凡持有一种坚强意见的人,不论怎样不甘承认其意见有谬误的可能,只要想一想,他的意见不论怎样正确,若不时常经受充分的和无所畏惧的讨论,那么它虽得到主张也只是作为死的教条而不是作为活的真理。”(同上)谁敢说自己的话语就是永远正确的呢?谁敢说真理在自己手里掌握着呢?什么样的人才会那么自负又自大呢?我想这一点是无须说明的。
人类不是上帝,无法决定社会的走向,但人类可以运用理性和常识,排除一些谬论和误导,使人类的历史不至于走的那么艰难。在一个价值观混乱的时代,如果感到无所适从的话,那么一些人类文明的成果,例如基于自然本性的自然法和自由平等博爱的普世价值观,可以作为时下参照的依据。
什么叫启蒙?我前面说了,说一些民众爱听的话并不叫启蒙,说一些他们不爱听的话,敲醒他们,那才叫启蒙。启蒙者,不是滥调的应声虫,或是真理的应时货,或者只是为了迎合听众而发言,他(她)应该是一位纯粹的真理的追寻者!
艾莉尔写于2016年9月15日,修改于2017年1月15日。